十年太短,仍難判斷是否已走出金融危機
對于金融危機,我想問一個問題:我們走出危機了嗎?
1998年—2000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很好判斷。2000年以后,亞洲危機就告一段落。當時大家對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救助亞洲金融危機有很多的批評,因為他們采取了非常激進的方法,如緊縮財政、緊縮貨幣,也關閉了很多金融機構。事后來看,長痛不如短痛,這些國家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是人家用兩三年時間通過結構性調整,從立法上、制度上制訂了一系列控制對外借債和財政赤字的措施,防止重蹈覆轍。當時調整的時候很痛苦,但是事后他們走出來比較順利,而且后面的發(fā)展是可持續(xù)的。2013年,盡管美聯(lián)儲釋放QE退出信號后,一些亞洲新興市場國家遭遇了匯率貶值,但是沒有出現(xiàn)其它的問題,債務違約形式的國際收支危機也沒有發(fā)生。
對于2007年開始的這次危機,起初是存在一些問題,包括政策響應不及時,存在形勢誤判。但是在后期,當局采取了措施,防止經(jīng)濟出現(xiàn)大蕭條時期的自由落體情況,總體來看,政策響應還是應該肯定的。但這樣是不是就把這個危機解決了?這可能還需要觀察,結論不能下得這么早。
最近一段時間,很多頂級的外國投行專家在講,我們可能要準備下一次危機來臨。包括美聯(lián)儲應不應該加息,市場也有分歧。有人認為美聯(lián)儲可能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的加息周期,如果加息,有可能會導致美國經(jīng)濟衰退。美國低利率和貨幣政策松弛被認為是導致2007年次貸危機、2008年全球金融海嘯的一個重要原因,但各發(fā)達國家解決危機的辦法仍然是低利率、零利率甚至負利率,這是不是對癥下藥?短期來看是比較舒服,好像打了一針嗎啡,但這是否健康可持續(xù)?我們不太清楚,還需要觀察。
很多數(shù)據(jù)其實進一步肯定了,2015年4月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全球金融穩(wěn)定報告》中做出的判斷,即:和危機前相比,全球的金融風險是在上升而不是下降,而且風險在從發(fā)達國家向新興市場轉移、從銀行體系向非銀行體系轉移。這些問題并沒有解決,我們不知道隨著貨幣政策走向正?;?,這些泡沫是否會破滅,問題是否會發(fā)生?現(xiàn)在美國先走了一步,后面主要的經(jīng)濟體也會逐漸走向正?;?,周小川行長也在博鰲論壇上提出,貨幣政策寬松進入尾聲。如果真的走上正常化,問題是否還會發(fā)生?
做好應對外部沖擊的預案
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是,從這次危機的應對來看,并沒有看出來直接融資就一定比間接融資更有優(yōu)勢。中國和美國是兩個非常典型的例子。中國是以間接融資為主,占到70%,依靠信貸刺激,比較早地就開始復蘇。盡管這些年經(jīng)濟又下行了,但是在主要經(jīng)濟體中國的增長速度仍然很快,而且經(jīng)濟下行,不是中國單獨面臨的問題,全世界的經(jīng)濟增長都在放緩。而美國,直接融資占80%,間接融資占20%,他們貨幣刺激以后,經(jīng)濟恢復得也很快。直接融資、間接融資各占一半的國家地區(qū),像日本、歐洲,走得不是那么順利,復蘇比較慢一點。但也看到,無論是美國還是中國,通過危機救助留下了很多的后遺癥,中國是債務問題,杠桿很高,美國就是股市泡沫?,F(xiàn)在美國股市越漲,大家心里越慌,不知道什么時候發(fā)生調整。
去年中信出版社出了一本書《灰犀牛:如何應對大概率危機》。書中提到,一個龐然大物在剛剛沖過來的時候可能很慢,但當它真正加速沖過來的時候,你就躲不過了。也就是說,有一些問題我們開始可能覺得它就那么一回事,覺得要等一段時間它才會沖到面前,這時我們可能就會懈怠。我們看到的很多問題,其風險可能一直存在,最后這些問題會不會從風險演變成危機?現(xiàn)在我們這些處理危機、防范風險的手段,能不能阻止這些風險演變成危機?更不要說危機爆發(fā)以后,我們還有沒有政策空間應對。這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最擔心的問題。如果再來一次危機,大家手上沒有什么彈藥了,這種沖擊就會更大。
總的來說,我主要有三個觀點:
第一,10年時間還太短,現(xiàn)在我們還要觀察,不要急著下結論。
第二,對于規(guī)律,我們要有敬畏心理,不要隨便講“這次不一樣”。
第三,中國要對外部沖擊做好預案,雖然我們不知道它會不會發(fā)生,并且一旦發(fā)生是否可以控制,但是我們要提前有準備,要想到最壞的情況。政府和市場不同,除了做預測更要做預案,這就是政府應該做的事情,更好地應對各種不確定性的沖擊。
(作者管濤系CF40高級研究員。本文系作者在SFI閉門研討會第65期上的發(f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