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和互相依存導致中美脫鉤不斷擴大
時間：2022-12-10
作者：Charlene BARSHEFSKY
提要：全球化和相互依存的雙邊關系對中美兩國的戰(zhàn)略目標十分重要。但中國的崛起和中美雙邊貿易不平衡的加劇，導致很多人認為中國危害了美國經濟的穩(wěn)定性。此外，互相依存也被看作是一種戰(zhàn)略弱點。疫情和烏克蘭沖突更加劇了這種擔憂，導致中美敵意不斷加深。過去的“脫鉤”措施只是為了限制雙邊關系，中美兩國都沒有主動將其他國家卷入爭端。
但隨著全球經濟放緩，過度依賴戰(zhàn)略的負面影響不斷凸顯，中美對抗關系越來越政治化，開始通過轉移貿易和投資模式迫使其他國家“站隊”，這對世界貿易模式造成很大破壞、降低全球增長潛力、增加經濟區(qū)域化的風險。中美對抗關系放大了每個國家最糟糕的情況。
在此背景下，中美兩國需要發(fā)展“建設性的關系”，在貿易和投資領域構建一套公開的、毫無保留的、能夠達成一致并能夠使雙方共同獲益的、明確的規(guī)則體系，才能走向更可持續(xù)、更有信心的全球增長。
全球化和互相依存影響中美國家安全
全球貿易和投資的歷史性發(fā)展是很多因素共同塑造而成的，包括多輪談判、資本市場開放、技術革命、中國加入WTO等。盡管很多人對全球化并不認同，但不管是對發(fā)展中國家還是發(fā)達國家，全球化確實帶來了非常多的福利，也起到了很好的減貧作用。全球化對中國更是意義非凡，為中國的崛起和騰飛打下了關鍵基礎，讓中國在許多經濟安全領域獲得了巨大發(fā)展。全球化對美國也至關重要，它使美國的實力和技術領導力投射到全球。因此，對于中美兩國來說，全球化和相互依存的雙邊關系與更廣泛的戰(zhàn)略目標非常契合。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從美國不斷蔓延到全世界，世界經濟遭受沉重打擊。不僅是美國，歐洲和日本經濟也遭到重創(chuàng)。這導致需求持續(xù)不足，各地失業(yè)率不斷攀升，還引發(fā)了全球范圍內的貿易保護主義，妨礙了經濟增長。中國的需求對全球復蘇至關重要。但在很多人眼中，卻將中國崛起視作對美國經濟的削弱，認為是中國導致了美國就業(yè)崗位的流失。鑒于中國經濟的巨大體量和中美貿易規(guī)模的快速增長，雙邊貿易不平衡進一步加劇。因此，對很多美國人來說，全球化意味著與中國的貿易關系，而與中國貿易危害了美國經濟的穩(wěn)定性。
除了全球化對經濟的影響，互相依存也被看作是一種戰(zhàn)略弱點。疫情表明，供應鏈很可能讓一國在戰(zhàn)略上處于弱勢，從而在危機到來時無力抵抗。烏克蘭沖突加劇了這種擔憂——全球能源、農業(yè)市場遭到顛覆性破壞，由此引發(fā)的通貨膨脹更讓很多發(fā)展中國家受到沉重打擊。此外，中美之間的敵意也在不斷加深，許多摩擦因素被不斷放大，表現(xiàn)最為明顯的就是經濟領域的高科技競爭。這些因素說明，互相依存確實有其負面影響。相互依存的負面影響，使中美兩國特別關注安全，迫切希望解決每一個戰(zhàn)略弱點，這與中國剛加入WTO、全球化盛行時的情況完全相反。
中美“脫鉤”存在擴大化的傾向
上述情況正是當前我們所處的世界，各國通過多種形式的貿易保護主義，試圖解決本國在貿易和經濟中的戰(zhàn)略弱點。所謂“脫鉤”也并不是新出現(xiàn)的情況，只是過去程度較輕而已。長期以來，中美兩國的相互依存關系始終受到制約。比如兩國都通過投資審議來阻止或中止投資，也都通過貿易制裁的方式來停止或放緩某些行業(yè)貿易。美國的單邊關稅，初衷就是阻止與中國的貿易。美國實施緊急措施、過度使用國家安全理由隔離市場，這些都限制了當下的貿易往來，都屬于“脫鉤”的表現(xiàn)。
雖然兩國沒有主動尋求讓其他國家參與中美爭端，“脫鉤”措施的初衷也只是限制雙邊關系，但有時卻會產生溢出效應，對其他國家也造成影響。這才是真正的危險所在。隨著全球經濟放緩，“過度依賴”戰(zhàn)略的負面影響不斷凸顯。中美已經公開稱對方為“對手”和“安全威脅”，對抗關系變得越來越政治化，雙方開始通過貿易脫鉤積極尋求其他國家的參與。實際上，中美“脫鉤”的結果取決于全球其他國家和地區(qū)的“站隊”，這正是危險所在。
目前的“脫鉤”形勢，并不注重貿易流動整體水平的增減，而是要轉移貿易和投資模式，減少一方對另一方的依賴。很多國家不想被迫站隊，但從貿易和投資流動的變化情況看，其他國家很難拒絕。在此背景下，“脫鉤”帶來了巨大的風險。尤其是各國的內部言論，也開始偏離相互依存的軌道，而擺出更具攻擊性的姿態(tài)，這幾乎是難以想象的結果。
全球貿易穩(wěn)定需要中美兩國發(fā)展“建設性關系”
第一，全球化和互相依存威脅到了中美兩國的國家安全。當前，雙方都在積極調整雙邊關系的方向，試圖改變全球貿易和投資條件，努力為本國立場爭取更多支持，不斷重塑自身定位。這不僅意味著“脫鉤”，還意味著貿易投資的重新定位、重新掛鉤。兩國都在按照對自身戰(zhàn)略有利的方式來重建聯(lián)系，這一進程必定十分緩慢，也很難取得完全的成功。但無疑會對世界貿易模式造成很大破壞，降低全球增長潛力，增加經濟區(qū)域化的風險。如果世界被劃分為很多陣營，必定會導致全球經濟的割裂。因為“脫鉤”的結果取決于其他合作伙伴的態(tài)度。因此即使各國不愿公開表明立場，更廣泛的貿易和投資模式轉變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不斷加劇。
第二，中美兩國都過度以國家安全為借口，做任何它們想做的事情。中國的軍民融合，以及對國家安全概念的擴大（具體擴大到17個領域），不可避免地會使全世界對其經濟活動產生誤解。中國經濟的“安全化”進程，無疑會使其做出一些不明智的決策，讓中國對一些小問題作出非理性或過激反應，從而加強外部世界對中國的負面看法。美國則過度使用了制裁手段（包括金融制裁），來解決其發(fā)現(xiàn)的任何問題。這就阻礙了更加理性的政策措施，導致回報遞減，加速了美國力量的衰弱。特別是美元地位受到嚴重削弱，各國都在尋找美元的替代品。換句話說，中美對抗關系放大了每個國家最糟糕的情況。中美兩國都需要認真進行一系列政策調整，以更好地保證全球經濟穩(wěn)定，告別當前的混亂和無序狀態(tài)。
第三，我們需要對“建設性的關系”做出定義。無論中美宣稱哪些“紅線”“底線”，雙方都必須承認，兩國在貿易和投資方面應該有一套公開的、毫無保留的、能夠達成一致并能夠使雙方共同獲益的、明確的規(guī)則體系。這套規(guī)則應該能夠構建出雙方合作的積極愿景，更加注重利益而非意識形態(tài)。即使在當前背景下，雙方也必須重新審視并修改對對方的言論和描述，否則將在沖突中越陷越深。兩國都必須承認，對方是存在是不可或缺也不可磨滅的。只有牢記對方將永久存在于這個舞臺，才能意識到我們必須達成妥協(xié)，必須接受穩(wěn)定的雙邊關系，而非利用貿易和投資流動迫使別國結盟和站隊。只有這樣，才能走向更可持續(xù)、更有信心的全球增長。
本文為美國帕克賽德顧問公司主席、美國原貿易代表Charlene BARSHEFSKY在2022年12月10日的第四屆外灘金融峰會之外灘閉門會“全球供應鏈新動向：韌性與重組”上所做的主題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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