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主觀上接受與否，現(xiàn)階段，沒有出口就沒有中國經濟?？缇迟Q易人民幣結算政策就是在應對國際金融危機、提振中國出口的背景下出臺的。2008年12月24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對廣東和長江三角洲地區(qū)與港澳地區(qū)、廣西和云南與東盟的貨物貿易進行人民幣結算試點，2009年4月8日再決定由上海及廣州、深圳、珠海、東莞等五市首發(fā)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7月,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分別在上海、廣州和深圳做成了幾單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通過試點研制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政策、制度、操作流程、IT系統(tǒng)，并培養(yǎng)人才。2009年7月2日，中國人民銀行、財政部、商務部、海關總署、國稅總局、銀監(jiān)會聯(lián)合發(fā)布《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管理辦法》。這些政策性、技術性問題不難解決，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根本制約——貿易地位，則中期內很難改變。要使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量”做大，必須拓寬就貿易論貿易的思路，而要從促進跨境資本流動（對外直接投資和對外信貸）來著手。
由邊境貿易人民幣結算到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
由邊境貿易人民幣結算到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雖然一字之差，意義非凡?，F(xiàn)在熱議的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在中國邊境貿易中已進行多年，稱為邊境貿易人民幣結算。據(jù)人民銀行的調查，中蒙邊境貿易基本以人民幣結算, 中越邊貿、云南省邊貿的90%以人民幣結算。如，2008年云南省邊貿人民幣結算36.96億元，占比90.2%。2008年，中國已與越南、尼泊爾、蒙古、俄羅斯和老撾等周邊8個國家簽訂了自主選擇雙邊貨幣的結算協(xié)議，巴基斯坦、尼泊爾、越南、俄羅斯和蒙古等多個國家已通過立法，允許在出口貿易中使用人民幣進行結算。邊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由非正規(guī)金融體系主導，發(fā)展成為由大型商業(yè)銀行等正規(guī)金融體系主導。在操作上，中國邊境地區(qū)的銀行機構與對方銀行互開邊貿結算帳戶，互開結算貨幣為人民幣和對方貨幣。結算方式包括轉帳結算（信用證、匯款、邊貿銀行匯票、邊貿結算專用憑證結算、邊境貿易匯款委托書等）和現(xiàn)金結算。
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機理、流程與邊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無異。能引起這么大的反響，一是規(guī)模顯著擴大。邊境貿易規(guī)模較小，人民幣結算自發(fā)形成?，F(xiàn)在由上海及廣東4個城市啟動，規(guī)模將是邊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上百倍。試點僅限于五城市與港澳地區(qū)的貿易結算，目標則指向全部外貿。二是地位顯著提高。全球金融危機，中國飽受美元貶值危害，中國主動推進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是對現(xiàn)行不合理國際貨幣體系的抗爭。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變成國家戰(zhàn)略，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由此始發(fā)。政府的想法很大，著眼長遠。
更現(xiàn)實的考慮在于便利中國出口。央行把人民幣互換給貿易對象國，貿易對象國企業(yè)要從中國進口，則通過其商業(yè)銀行到中央銀行借人民幣，這樣解決了該國美元儲備不足的制約。中國的進出口商還免除了匯率風險，也省去了外幣衍生產品交易的有關費用。
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挑戰(zhàn)
受制于中國偏弱的貿易地位，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面臨的挑戰(zhàn)不小。
中國的進出口企業(yè)自然愿意接受人民幣作為貿易計價結算貨幣，決定能否做成的是境外進出口商的接受意愿。受制于中國偏弱的貿易地位，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面臨的挑戰(zhàn)不小。
中國進出口商絕大多數(shù)愿意使用人民幣進行結算，問題是競爭力不足。出口商品，談判地位自然在境外進口商。進口商品，談判地位也常在境外出口商。近年與巴西淡水河谷、澳大利亞必和必拓公司的鐵礦石談判就是如此。還有一個情況是中國目前美元多，且投資收益低，美元對人民幣貶值，對于有美元的中國進口商而言，不論是借來的美元還是出口收到的美元，也希望以美元來支付進口。
來自國際貨幣發(fā)行國的境外進出口企業(yè)，美元區(qū)、歐元區(qū)和日本，自然希望直接用美元、歐元和日元。非國際貨幣發(fā)行國的進出口企業(yè)是人民幣結算的突破點。不過，這些境外進口商使用人民幣支付同樣有匯率風險，與其使用美元結算是一樣的。特別是現(xiàn)在人民幣匯率基本釘住美元。境外出口商，收到人民幣，若用于從中國進口則沒有匯率風險；用于第三國，同樣存在匯率風險。韓國、阿根廷、巴西、俄羅斯等國通常缺美元儲備，其政府也希望本國出口商收到美元。
貿易地位是個根本問題。諸如人民幣計價結算業(yè)務項下的進出口商品報關、進出口核銷、出口退稅、國際收支申報以及貿易真實性審核、進出口收付匯、人民幣賬戶管理、資金回流及運用渠道、境外公司客戶境外人民幣結算賬戶及境外銀行境內人民幣清算賬戶開立、人民幣買賣渠道及頭寸、平倉方式、雙邊匯率的確定及對外掛牌等操作性問題，雖涉及政策調整、IT系統(tǒng)修改、人員培訓等諸多環(huán)節(jié)，總還可以短期內較快解決。
出路在投資
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必須依靠中國對外投資和貸款的擴大。真正鐵桿支持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且有把握做成的只是總部在境內的中資跨境經營企業(yè)。深圳華為設在印尼的子公司制造通訊產品，需要從中國進口設備，當然用人民幣最好。五礦設在澳大利亞的礦業(yè)子公司對中國出口礦產品，也必然首選人民幣結算。總部在境內的中資跨境經營企業(yè)，人民幣為其記賬貨幣。現(xiàn)階段，人民幣升值預期仍存在，預期人民幣升值的境外出口商也愿意以人民幣來結算。當然，這類意愿總不能長久。地區(qū)總部在境內的外資跨境經營企業(yè)，屬于以中國為經營中心的跨國公司內部貿易，性質類同總部在境內的中資跨境經營企業(yè)。非國際貨幣發(fā)行國的企業(yè)，本來用的就是第三國貨幣，只要人民幣匯率穩(wěn)定或對其有利，改用人民幣無損其經濟利益。加工貿易兩頭在外，對人民幣結算的意愿會高于一般貿易，進料時以人民幣支付，加工三、四個月后，出口再收回人民幣。所以，按接受意愿強弱，境外進出口商排序如下：
1、總部在境內的中資跨境經營企業(yè)。
2、預期人民幣升值的境外出口商。
3、地區(qū)總部在境內的外資跨境經營企業(yè)。
4、非國際貨幣發(fā)行國的企業(yè)。
就貿易論貿易做不大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跨境資本流動才是大推手。德國、日本的貿易具有很強的國際競爭力，但馬克、日元成為國際貨幣的主要推手仍是其對外資本輸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ODI），需要從中國進口設備和原材料，以人民幣來支付。中國直接借給資金匱乏國家人民幣貸款，比如出口買方信貸，用于從中國進口。
出口導向的國家勢必積累巨額金融財富。日本、德國長期處于凈出口大國，相應地成為資本輸出大國。1965年日本成為凈出口國家，20年之后的1985年日本成為最大債權國，對外金融凈資產1298億美元，1988年就增長一倍多至2917億美元，大大高于列第二位的聯(lián)邦德國（2062億美元），再20年之后的2005年則高達18492億美元。1985年，日本對外直接投資為152億美元，1987年為380億美元，成為全球第二位的對外直接投資大國。中國自1994年起連續(xù)成為凈出口國，2003年成為資本凈輸出國，2004年對外金融凈資產為2928億美元，2008年對外金融凈資產達到15190億美元，位列全球第二。中國的資本輸出主要采取外匯儲備形式，2009年3月底，外匯儲備余額達到19537億美元。2004-2008年，ODI占中國對外金融資產的比例由5.67%小幅升至6%，發(fā)展太慢。政府對于有控制權的對外直接投資（ODI）鼓勵了很多年，但鮮有實質性的政策驅動。近年，外匯儲備過多、人民幣升值壓力加大，始有的零散的政策出臺。即便如此，也收到了迅即的成效。2008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521億美元，增長96.7%，數(shù)量占當年外商直接投資（924億美元）的56.4%，顯示出加快的跡象。
貿易流動我們駕輕就熟，資本流動我們畏之如虎?，F(xiàn)在到了以資本流動促進貿易流動的時候了。對外直接投資（ODI）和對外信貸，還是解決國內過剩設備（過剩產能的源頭）的好渠道。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日本推動日元國際化的主要動力就是便利日本對外投資。日本10年來經濟低迷，但過剩產能轉移到東盟和中國，換回了大量的投資利潤，維持日本國民生活質量在“失去的10年”間沒有降低。
慎提國際化
一國貨幣具有了國際間計價結算和儲備投資的功能，就可以稱為“國際貨幣”了，功能越高，程度越深，“國際貨幣”的色彩愈強，這一動態(tài)過程就是“國際化”。人民幣國際化由計價結算功能開始，并選擇了對人民幣比較接受、中國的控制力較強、中資企業(yè)及居民較多的港澳地區(qū)及東盟各國作為首發(fā)地區(qū)。這一進程設計是合理的。過早地提國際化，威脅到現(xiàn)有國際貨幣發(fā)行國利益，勢必形成不利于人民幣國際化的國際輿論和政策環(huán)境。
成為國際貨幣也要承擔很多義務。比如，中國長期人為壓低利率，特別是存款利率。將來境外持有的人民幣多了，人民幣利率再人為壓低，國際上就會有異議。中國不同于美國，對國際負面評論又比較敏感和在意。但人民幣利率提高，又和多年來奉行的以個人財富補貼國有企業(yè)和國家的經濟發(fā)展戰(zhàn)略不一致。還有資本項目開放的時間表，現(xiàn)在也難以確定。
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所需的諸多條件也不是雷打不動的。歷史上幾乎所有的經濟發(fā)達國家的貨幣都成了國際貨幣，只是份額有大有小。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德國、法國、瑞士、日本等后發(fā)發(fā)達國家的貨幣都成為了國際貨幣。隨著中國經濟的發(fā)展，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并不遙遠。關鍵是中國的戰(zhàn)略怎么定。
我過去對人民幣國際化抱的政策取向是“善意的忽視”，今天還是這個態(tài)度。作為先行，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可以思路更寬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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